特约记者 陈舒扬 发自北京
特异功能热,一场发生在中国的旷日持久的神秘主义浪潮,肇始于1979年四川唐雨“耳朵认字”,1990年代中后期逐渐被定论为“伪科学”,1990年代末彻底画上了句号。
当特异功能的话题逐渐淡出公众视野,“功能人”或销声匿迹,或利用人们对神秘现象的追逐,经营起自己的事业。
在这背后,还有一批当年“人体科学”的研究者,他们鲜有改变初衷,也没有停止对神秘现象的探寻,甚至依然进行着“实验”。
大部分坚信特异功能存在的学者,希望从中发现科学的“新天地”;也有少数谨慎者,进行着更多层面的反思。“是不是缘木求鱼,我们不知道,甚至可能包括我在内都走入了歧途。”一名曾经的研究者对时代周报记者这样说。
独孤求胜
沈今川位于中国地质大学的研究室里,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柜子上并排摆放的两台显示器:一台闪烁着如心电图般不断移动的电位图;另一台则是一个实时监控画面,摄像头对着柜子内部。那是沈今川为实验特意设计的密闭空间,他的实验对象、“功能人”孙储琳,就曾在里面“发功”。
动态电位图跟沈今川的新兴趣有关,是对“地球脉动”的探索,他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,电位图上的两条线,来自两个电信号采集点—一个是墙外的爬山虎的一处茎叶,一个是屋里的铁皮柜,而两条线的波动是基本吻合的。他相信其中必有奥秘。
“人家经常批评我兴趣太多,但都和特异功能有关联。”他兴致盎然地解释:比如不管是“地球脉动”,还是人体超常现象,都跟某种神秘的“信息场”有关。
沈今川今年77岁,相对这个年龄,他精干的外形、健康的肤色、敏捷的反应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。在博客的个人信息里,他用了“外向”、“胆大”、“精力充沛”等词来描述自己的性格。
其生平可概括为:在学校里就是优等生;毕业后师从名师开始做晶体化学研究;1981-1983年曾在美国芝加哥大学做访问学者。学术生涯一帆风顺,直到成为博导,甚至学校提院士的时候还找过自己。2000年前后退休,专门搞“人体科学”。
“我在学校里不是受排斥的,不是没有出路了,就标新立异、搞人体科学。”沈今川“申辩”说,甚至正是凭借自己“站得住脚”的地位,上世纪80年代末“人体科学”如火如荼之时,他向学校申请成立专门的人体科学研究室,获得了支持,研究室后来又升格为研究所。
“那时地质矿产部(1982年5月设立,1998年3月10日与国家土地管理局、国家海洋局和国家测绘局共同组建成国土资源部。记者注)批准可以招收有特异功能的学生,跟我们一起研究。当时我认识了我们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孙储琳,我就写报告,指明要她和另外4个人。他们各有所长,有的还能预测地震……都在我的领导下,做各种实验。”
孙储琳,可能是当年接连出现的“功能人”中“功能”最多的一位,她用意念弯折过硬币、烧灼过衣物、切断过戒指、移动过纽扣,用意念让胶片成像,让水变油,让种子快速发芽……
沈今川曾主动挑战“反伪科学”。2007年,他在网上发布了孙储琳“水变油”等视频,并与人展开辩论。但这些视频看上去有太明显的“硬伤”。沈今川用“原始视频过长”等理由回应人们对视频被剪辑过的质疑。对时代周报记者,他还表示,往往在最关键的几秒钟,摄像机自动关闭或出现严重干扰,“神秘现象的关键部分有时就不会让你录下来”。而如“种子发芽”,则是“没有过程的突变”,可解释为“时空的切换”。
沈今川的自信并没有换来外界更多的信任。他也承认,“客观上拿不出很多的证据,有的试验这次成了,下次就成不了。” 即便带着“功能人”出国表演时,也常常“很被动”。比如在美国,邀请方显得不近人情,不顾客人舟车劳顿,一见面就要求测试,这样一来表演就未必能成功了。
这名特异功能研究者如今已很少做实验,他说,孙储琳已经办了退休,这些年主要“自己活动”。但他们彼此私交很好,他也会提醒对方谨慎参与商业性活动。研究室早已只剩下沈今川一人,也早没有任何经费,学校的老领导当年留给他用的这间房间,所在的旧楼也快要被拆除。
现在,沈今川每天有五、六个小时花在网上,收发邮件、更新博客、检索自己感兴趣的信息;他关注着最“前沿”的科技动态,尽管它们听上去同样令人起疑,比如“心灵武器”、“自由能源”。讲到激动处,他说:“我们的着眼点不是特异功能本身,一场科技革命即将到来!”
中国版的“辛克莱夫妇”
北京某知名高校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师自己几年前将《心理无线电》译成了中文。这是一本由美国作家厄普顿•辛克莱在上世纪初写成的小书,详尽记录了他的妻子的“心灵感应实验”,在1930年代曾被翻译成中文。他这些年找过多家出版社,但没有一家愿意出版。
在这本书的序言里,美国心理学家麦孤独写道:“本书所报告的心灵感应实验,与以往最优的报告比较,是获得显著成功的,除非我们假定辛克莱夫妇都是极愚蠢无能而又粗心的人,或都是用极无情和应受指责的方式欺骗群众的人……”
在此前一通长长的约访电话里,这位老师问记者,“你知道另一篇序言是谁写的?你猜?”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过后,他告知是“爱因斯坦”。
在家中,他指着厚厚的生理学和生物学教材介绍:“我的正业就是这几本书、这几门课,副业就是特异功能。”
这位老师被认为是特异功能研究领域的“元老”。1979年四川唐雨“耳朵认字”被大量报道之后,北京也出现了一名叫姜艳的能用耳朵认字的女童。这位老师一开始并不相信,但是,一名在武汉的“为人治学让人敬重”的老朋友来信告诉他,自己身边也出现了“耳朵认字”小孩,并且在亲自监视了实验后,认为事情是真的。
他由此开始了自己的“非眼视觉”实验,参与者还有他同为北大教师的夫人。最终,在姜艳和后来又出现的一对叫王强、王斌的姐妹身上,他们相信自己看到了特异功能。
“最初找到姜艳的时候,她已经做不出来了,但是我们在王强、王斌身上做成功后,又找到姜艳,重新诱发了她的功能。”不久后,这位老师就将两次实验的过程和结果发表在上海的《自然杂志》上。他接着又在北大附小的小学生中进行了“诱发实验”。而自己的女儿,也是被“诱发成功”的人之一。
他相信自己的实验设计无可挑剔,“我的老师看了、检查了,觉得站得住脚,我才发表。我报道了我的事实、过程,我们把我们的方法公开化,科学实验就是这样。”提到多年受到的批判,“那些人端着一个架子,好像就你不懂科学、不懂科学实验。”
“我从不随便附和别人的工作,因为这里面太复杂了,要作弊太容易了。”他说,自己还是中国气功科学研究会的副理事长,“气功研究更复杂,各方人士都能参与,人员很杂,气功师傅跟我合影我都拒绝,怕被利用。”
“后来批判越来越多,1984年我也病了,得了癌症。随着那批小孩的成长,我们也没有再系统地诱发其他小孩。有些小孩至今保持联系,但他们的能力基本都没有了。”这位老师和这一领域大部分研究者得出的“结论”是,通常小孩一上中学,功能消失了;年龄越大,诱发成功的可能性越低。
“在中国那个时候的条件下,没经费没设备,连照相机都没有,我们觉得抢时间做了这么一个工作,还是很有意义的。”这位老师说,“后来我们读了辛克莱写他的夫人,觉得跟我们很像。”他曾坚持在公开出版物的作者介绍里添上“研究人体科学”这一笔,但未能如愿。